不识风月
#百里骨科
#策约的单向暗恋
#ooc有
#阅读愉快
何以秋千去，何以无日夜。
何以血溅山阴县，何以离乡久难言。
二郎呀，来世你为女来我作男。
妾上雄关风如铁，君坐纺车前。
不羡临江仙，但愿阖家有团圆。
那几句戏词被利器刻在一块石头上，字字句句铁画银钩像是出自名家手笔。
可那分明就是长城上随处可见的一块石头，山阴穷乡僻壤，哪里来的什么名家有这般闲情逸致让一块石头有了流芳百世的本事。
...却是还有一个人的。
青莲剑仙，李白。
虽然是一个爱搞事的酒鬼，却毫无疑问的是一代名家，花街穿巷的风流倜傥，是他理解不了的浪漫。
百里守约无意识的描画过那几行字，这戏词是周边刚刚兴起的《祝神调》“不渡仙”一折，边塞传唱不休，赏的不过是“阖家有团圆”一句。
阖家有团圆，多大的一个奢望。
百里守约见过乱葬岗上妇人的哀唱，夏之日，冬之夜，杜鹃声啼化碧血，心心念念的期盼着与亡夫归于一居。只不过也许等不了几年，他就要去随着战场上那些孤魂一起去了，也用不着等上半辈子蹉跎，他居然有些羡慕那些有妻有子的前辈，还能有人在七月十五撒上一把纸钱。
纵然这个世界上仍然遗留有与他留着相同血液的血亲，每一个子夜和黎明仍然有一双相似的眼睛和他一起仰望凤凰旗帜高高飘扬的天空，他却不知道是否会有人在他亡后为他悼念。
他沉默着握紧胸前的吊坠，恍惚里看见难以回首的布满血火战争的过去。
百里守约没再管那块石头，只是趴在城墙上往远处望。
他看见冰蓝色的天穹有白色的飞鸟拍打着翅膀穿越云层留下白色的伤痕，清脆的啼鸣嘹亮的回荡在长空，灼灼的烈日烧的整片天地都过分明亮，像是极高温度的炽焰腾升照的四周发白一如曝光过度的照片——长城的夏季总是这样，干燥酷烈，伴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降临的骤雨，空气里都弥漫着黄沙的味道，卷挟着从西北奔赴而来的风一起涌向他的怀抱。
他从心里觉得这时候他怀里好像本来应该有另外一个人，还应该有另一个人跟着他一起仰望戈壁滩上的繁星烈日，他们约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相依为命的感情在失去之后的记忆里一遍一遍重复，打磨的晶莹剔透的执念里面混杂着晦暗莫测宛如深渊的背德妄想——回忆是会美化一个人的，他心里那个小小的，曾经躺在他臂弯里的孩子已经成长为挺拔的少年冲杀在战场上，而他把失约的愧疚、痛苦、自责全部都别离的长久岁月里酝酿成不可轻言的思念。
百里守约很难去直面这种情感，每次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都无法面对玄策那双历经磨难却仍然对他全心依赖信任的眼睛。在他之前的人生基调里全部为了活下去，保护他挚爱的弟弟和赖以生存的土地。他无法理解，也无法原谅对玄策产生这种情感的自己。
他到底不识风月，没办法理清这种不能轻与人言的情愫。他痛恨着，挣扎着，煎熬着，却无法控制自己。
天色缓慢的泛上让人联想起草木枝头娇嫩的红色花朵的薄红，然后光线缓慢的聚集沉积成鲜亮的火焰一样的明艳色泽，星辰锌白的沉淀在靛蓝色的晴空投下俯视大地的倒影，长城黑色的剪影沉默的伫立在无垠的旷野上俯视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生灵。
“哥哥！”少年爽朗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我来替你接班！”少年径自从背后抱住哥哥，把下巴搭在百里守约瘦削的肩膀上，“哥哥，晚饭要给我送过来。”
“好。”百里守约抽身揉揉他的脑袋，“你好好呆着，别乱跑，遇见紧急情况就放信号——不许自作主张，听见没有。”
“好——我要吃点心。”玄策摇摇尾巴，红色的眸子里写满了期待。
“给你带，听话，别乱跑。”百里守约点头，走下值班的岗台。
他在原地往上方张望，那个跳跃炽热宛如火焰的影子趴在高高的城墙上冲他挥手，背着夕阳的影子看起来像是镀了一层金边一样明亮，鲜活的热烈。那是他弟弟，能让队里那些百炼成钢的战士温柔以待的少年。
那种感情又在他胸腔里翻涌起来，疯狂的蹿生衍化成亟欲爆发的火山，而他沉默的握紧胸前的吊坠背过身往前走，不敢回头。时间还早，他告诫自己，有些东西要是不能说，就让它沉默地消失在那里。
“哥哥——！”他背后从高墙上落下飘渺的呼唤，被狂风席卷绞磨破碎却仍然混合着张扬放肆的笑声清晰的落进他耳朵里，“一定不要失约呀——！”
“当然！”他温和的挥手，在弟弟的视线里消失成一个小点。“绝不失约。”
太阳完全落下去了，白天干燥炽烈的暑气缓缓收敛下来混合着夜里的寒凉凝结成草木上盈盈欲滴的露水，漆黑一片的大地上亮起温暖的橘黄色篝火，饭菜的香气缓慢悠远的飘散混合着隐约的粗犷歌声飘荡在荒凉的戈壁滩上——对绝大部分守卫军来说，这是一天辛苦下来的仅有的悠闲时光。
百里守约脚步匆忙的拎着饭盒往城墙上走，生怕再不小心晚上些许惹得自家弟弟掉眼泪。
太阳还会升起来的，他默念着，仔细妥帖的把心里那点心思藏起来谨慎保管好。要是那个人不会一直呆在他怀里也罢，他就在那人后面，永不失约。
他看着城墙上的篝火，扬起温和的笑容加快脚步，期待着辉煌灿烂的明日朝阳。